【喻黄】生死域(致敬郝景芳同名故事)

·喻黄only

·高考完毕复健作品hhh

·bgm:Danza in Re minore

            Dance You Pretty

            A Breathtaking Piano Piece

            Lithium (Acoustic Piano Mix) - remix

·1w+预警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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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域

每个生命都属于生死浩大

而你是我灵魂永远的归所

无论生还是死

或者曼陀罗花瓣一般韵律的轮回

 

我终会像你来到我身旁一样

寻至你身边

                         ——题记

1.

阳光透过半开的木窗,膨胀着鼓满了小小的咖啡屋。空气中的浮尘同细碎而显得过于安静的人声一起在充满木雕香气的空气中跳跃、飘荡。

黄少天正好坐在窗边,半个身子沐浴在有些刺目的金黄色日光下,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那一大杯橘子汽水,玻璃杯上凝结的水珠啪嗒啪嗒淌下来滴到木质的桌面上,留下一片明暗交错的痕迹;通透的橙黄色液体底部有气泡咕噜噜跑上去,顶起漂浮着的柑橘果肉,再聚集在最顶部,变成一个更大一些的气泡……

他突然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向周围。

零落摆放又不显得凌乱的桌椅零零散散坐了人,瞪着明蓝色水灵灵大眼睛的小宝宝在母亲腿上啃着自己的小手;面对面坐着的男女共用着同一个粉红色的心形吸管;着装风格迥异的姑娘们坐在一起轻声嬉笑着,不知是在谈论街角新开的甜品屋还是那些以玫瑰追求自己的青年们;戴着眼镜的大学生专注于身前摊开的砖头厚本,时不时拿起笔来唰唰几笔在边角写下优美的字体……

他又低头,看到在桌子另一边静静放着的还没来得及倒进糖包奶精的咖啡,终于想起来了一些东西。

不过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他凝视自己的双手,又有些犹豫地摸了摸自己的面庞、额头,肯定了自己此刻回到了久远的过去。未曾老去的灵魂从那老去的躯壳脱离,钻回到年轻而朝气蓬勃的身体里。

久远的过去……

可是这很没有道理,他想。他的过去,过去的此刻,那个人不可能缺席。

他托着脸发愣似的盯着对面的座位,那和杯没有动过的咖啡。他去哪里了?自己在这里,可是他去哪里了?

他实在坐不住,离开座位推开门走了出去,玻璃的门在他走远后挽留似的来回晃动了好几下。

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海水味道,熟悉的充满咸腥气息的海风轻轻地拂过他的脸,熟悉的空气,熟悉的阳光,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夕阳。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陆与海的边界,充满阳光与森林的海港——他们在这里举行了婚礼,也在这里生活了很久。

那是久远的过去,但他就算不再以这种姿态回到这里,也依旧记得很清楚。

他记得那个常有白鸽与候鸟于上空飞过的、坐落在一片充满生机的平原高坡上的教堂,在那天是有多么的空旷,只有两个人站在彩玻璃投射下来的光影下,只有独一无二的誓词在雕塑与壁画之间回响,回响,就好像神明在回应,并带来永恒的庇佑;他还记得他如何低头去亲吻无名指上的戒指,他们又是如何去亲吻彼此的刻印着彼此姓名的对戒;他还记得那天他的每一个动作,次次都令他痴迷的轻盈微笑变成眼神里那汹涌而来淹没他令他甘于窒息其中的深情;他还记得他们如何拥抱,他们如何亲吻,如何难以抑止地哭泣,又如何依偎着轻轻抹去对方的泪水,不言一语——他一生都不会忘记。

就算死亡来临。

他的脚步顿住。

一瞬间茅塞顿开,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看了看顷刻间变得空无一人的街道,与记忆中无二;他看了看黄昏的余晖,与记忆中无二。他的手指动了动,最后一天的日出、他的拥抱、房间里挥之不去的药香,和那个人手掌的温度,一股脑涌进他的脑海。

他突然摇着头笑出来,“没想到竟然会先到这里啊”他自言自语。

也许他抬起头远望,就会看见那个人正站在那里,与他记忆中一样,朝他张开双手,目光紧紧地黏在他身上,露出孩子般欣喜的微笑,轻轻地呼唤他“少天”。

如果能再次看到那时候尚年轻尚稚嫩的他,黄少天觉得,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不过黄少天知道,真正的他此刻就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同自己一样正在下意识地寻找着彼此。

“你会去哪里找我呢?”他年轻时就喜欢自言自语,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现在。

这个问题其实叫他有些发愁。不是说黄少天不够了解他,反而就是因为了解他,才叫他发愁起来。他会去哪里找自己?他们共同经历了半生,待选项目真的很多。

“而且我要怎么离开这里……”逻辑一旦清明起来问题就多了起来。他反而比刚刚更迷茫了。

“往前走吧。”

“?!”

黄少天被突然从身后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得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巨大的荷叶帽。

“……我以为这里就我一个活人来着。”

“确切地说,”荷叶帽平静地回答他“你也不算活人。”

“……”荷叶帽平静的回答让黄少天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了:“怎么感觉像在骂人一样……”

“这里是能量的世界,所以你我,都是能量的一种表现形态。”

“哦……”事实上他不太关心这个。“所以我到底怎么才能离开这里?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也在这,我得找到他。”

荷叶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笑起来:“这里是你构造的世界,所以理论上来讲,你想去哪都可以。”

“嗯……”黄少天沉思,其实他还是不太明白:“还是谢谢你。”

他转身,向着太阳的方向,不疾不徐地前进。

 

 

喻文州从水泥堆砌的楼道里走下来,一阵带着丝丝秋寒的风裹挟着落叶迎面向他吹来,将他深色的风衣吹出一个又一个波浪。

他的脚步在凸起的门槛前停住。

他刚刚近乎机械地一步一步从三楼走下来,意识到自己口袋里装着一些零钱和一串钥匙,他还注意到自家门口对面摆着一堆纸箱,以熟悉的线条摞起,二楼的灯坏掉了,在他走过时并没有像其他楼层那样亮起,以及一楼本应有仓库潮湿的味道,被不知哪家正在做的菜香盖过去。

掩盖于记忆上的经年的积尘在远离那个世界后轻易就被擦去,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与记忆重合,他迅速意识到,这是死后的世界。

或者是人们所谓灵魂的走马灯,意识散尽前的回首,又或许只是大脑里某些说不清的化学反应带来的幻觉——怎样都好,总之他来到这里了,在日出之时与那个他熟悉的世界告别,紧紧握着另一只牵了几十年的如今已经开始冰凉了的手,同样苍老的皱纹交叠在一起,宁静地、安然地,与他共同离开……

可是现在他不在自己身边。

这一点叫他有些沮丧,或者说委屈。他不是什么迷信的人,也不是什么神明的忠诚信徒,更不知道死后要面对什么,他当时握紧他的手,除了一生未改的固执的条件反射在作祟,也不过是想着这样子的话去哪里都没有问题,他可以陪着他,和他一起,没想到最终还是这样子和彼此分开了。

不过没关系。他总能找到他。

他轻轻迈过门槛,想起当时自己因为看一个人的背影走神儿,在这里结结实实地绊了一跤,后来这事儿不知被那人拎出来嘲笑多少次——想起那人善意地开玩笑时灵动的眼神,实在是很可爱,就算被开玩笑的是他自己,思至此他仍是没忍住笑了笑。

这次那个身影不在那里,所以他也没有被绊到。那天他因为什么而在夜晚出门,也许是工作到深夜出来买夜宵,或者是进度卡壳出来找灵感——他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夜晚很晴朗,月亮很圆很亮,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月光洒在微风下轻轻流动着的人工湖湖面上,洒在那个人利落的正随那风飘的浅棕褐色短发上,洒在那人眼里,反射出的光落在了还在发愣的自己脸上,这一切就成了他一生难忘的风景之一,几十年光景过去,就算记忆失真也只能是让这个场景在他脑海里烙印更深,在朦胧的梦境里永远熠熠生辉。

现在想来又真的是很庆幸,能够遇见这样耀眼的人,而自己三生有幸,可以和这个人共度一生。

他慢慢地走上人工湖上的那座石桥,走到那人原来应该站的地方。模糊掉的细节奇迹般得越来越清晰,他想起那个人当时穿着在秋风里显得有些单薄的短袖,两只胳膊搭在石桥上,单手托着下巴,单脚踩在石桥边栏的底部,有些傻乎乎地望着月亮。

他还想起那个人看到被绊到的自己后的第一句话是带着一丝笑意的“嗨”,他忘记了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只记得那人眼角和嘴角的轻盈弧度,然后你一言我一语,直到那人受不住冷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破天荒地主动邀请别人去自己家里坐坐,然后发现那个人就是自己对门刚搬来的那个邻居。

那个人夸张地说“哇塞,缘分那”,写满了惊喜的表情别提多可爱——还有那个人当时半夜不回家的原因也傻乎乎地可爱过了头,把钥匙撒欢儿丢在房东那里,走到家门口才发现,不得不半夜里在外头等人把钥匙送来——那人把这些告诉自己时因为不好意思红起来的耳朵也很可爱……仔细想想,那人一直一直都是这么可爱,就连不喜欢自己说他可爱这点也是,叫人完全抗拒不了。

喻文州有些烦躁地深呼吸了一下,越想这些,那个人此时不在自己身边的事实在他的认知中就愈发明晰,冰块似的冰得他心凉。

他怎么甘心一个人走完最后这一程呢?那个人又在哪里转来转去地找他呢?他们很少给彼此诺言,因为两人心照不宣地不爱空头的支票,而陪伴是那少有的诺言之一,他从未将对方的陪伴当作理所当然,也一直竭力地去兑现自己的那一半承诺,而且他认为为这张巨额的支票付出几生几世兑现也不为过——所以现在,在这里,他一定要去找到那个人。

 

2.

黄昏变为雨季午后的阴天,咸腥的海风化作两大排蓬勃生长的银杏,枝叶在落个不停的小雨滴间沙沙作响,黄少天左右看了看,然后走到那个落满了金黄叶片的小椅子边转身坐下。

他一掏兜,拿出来两张机票,目的地就是刚刚自己走过的海港。那天他也是第一次和那人一起坐飞机,才发现原来那人原来是晕机的,不禁想着如果那个世界里也能像这样穿越空间就好了。

不过那天呢,他本来是打算自己一个人飞走的。

 

临登机还有八个小时,他就坐在这里,没有带伞,脸上头发上沾满了雨水,衣服也被打湿,毛毛雨慢慢地变成针线雨,哗哗地落下,长满银杏叶的枝干在风中摆动,而他一动不动,成为运动着的世界中的那一小块儿静止。

从一开始,黄少天就明白,他们之间的情感是不会为大多数人所接受的。他们很早就谈过这个问题,他自己是不在乎的,喻文州自然也不在乎,而先退缩的是他自己。

他很早就失去了父母,假装不在乎地独自走过许多……喻文州的父母是很优秀的人,也很爱他,所以,所以他不想看他一定要在自己和父母之间做出选择,这个命题过于现实,而现实过于残忍,他不想看他痛苦。

所以当时他做了一个非常神奇,如今想来幼稚而自负的决定——他把喻文州甩了。

黄少天抹了一把眼睛,天知道自己当时看着他不知所措的眼神有多难受,而当时自己的脑回路是有多神奇才会想到这种鬼主意。

其实问题不过是出在,他黄少天真的很爱很爱很爱喻文州,而当时他自己没有意识到喻文州也一样地很爱很爱很爱他黄少天。

年轻人总容易冲动,当时年轻的自己以为自己全都想明白,自作主张地搞出这一切,不知道平添了多少麻烦——不过也多亏了“年轻人的冲动”,麻烦也顺利的解决。

不知道雨下了多久的时候,有人走过来,坐到他身边。

黄少天仍旧一动不动,仿佛这个世界就和他无关了一样。另一个人坐下之后也没有什么动作,也不去看他,就也是静静地坐着。周围安静地只能听到雨声和树叶沙沙声。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针线雨又慢慢变回滴滴答答的小雨,黄少天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你……”,一个字都还没吐干净,另一个声音先打断了他。

“别赶我走”,他说,声音低沉又沙哑,叫听的人心里狠狠一揪,黄少天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连忙补了一句“求求你”。

黄少天愣了一下才开口,他试着让自己的语气坚定一点:“喻文州,我们……”

“我不信。”几十秒内总共被喻文州打断了两次。黄少天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坚定。

“我不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喻文州的语气柔和下来,但仍是没能藏住尾音里那一点点颤抖,“你不太会说谎的。”黄少天的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喻文州抬起头看向他,有些僵硬地笑起来:“为什么?”

黄少天顿了顿,慢慢地坐直身子,抬起手抹了一把被打湿的刘海,把它拨到一边,露出那双一直都很明亮的眸子。

他想着怎么开口。他向来能说会道,但这种事情,他从来没有经历过,也就成了哑炮。从喻文州走过来坐到他身边起,他就知道自己绝对是骗不过他了。

黄少天酝酿着语言,喻文州就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等他开口。

“我觉得,”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离开的话,事情会更简单一些。”

喻文州猛得抓住他的肩膀,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却又像是害怕把人抓疼了,狠狠克制着自己的力气。黄少天被他突发的动作微微吓到,又马上调整好表情冷静地看向他,没想到撞进一双通红通红的眼睛,一下子就乱了阵脚。

“……你、我、你……”没想到他黄少天还有结巴的一天。

喻文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一拉胳膊用手把人捆进怀里,一低头把整张脸埋进人颈窝里。

喻文州经常这样抱着他,只是从来没抱得这么紧过,有点要勒死他的意思,黄少天有点紧张地拍了拍他的背。

“文、文州?”他从来没见过喻文州这个样子,那个人一直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从来没有像这样子失控过。

“我在想”,那人被衣服捂住而有些发闷的声音传来:“我怎么样才能告诉你,才能让你知道,让你相信,我真的,真的……”他的手越来越紧“……你离开的话,我真的会很难过。”

黄少天当然是听懂了,也听见他声音里的鼻音,有些发蒙,一时没接上话,喻文州继续说下去:“我说过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请你也,你也能一直陪着我……”

“哎哎哎你别哭啊,”黄少天彻底慌了,眼圈儿也跟着红了个彻底,一边摸他的头,一边啪嗒啪嗒拍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还挺无奈地小声嘀咕“我还没哭呢,你一哭我也想哭了,你这人……你这人……”

俩二十来岁大男子汉就这样红着眼在雨里抱在一起差点还要哭哭啼啼,后来想想,这也算得上是黄少天众多黑历史之一了。

不知道俩人沉默着黏在一起了多久,谁也不知道谁哭出来没有,雨也渐渐停了,就在一片金黄色的叶子落到黄少天眼前时,两个人颇有默契地一同开口。

“我买了两张机票。”

“我买了两张机票。”

又颇有默契地一同愣住。喻文州放开他去看他的眼睛,但还是紧紧抓着他的手。

“什么时候买的?”

“为什么是两张?”

“……昨天”,喻文州回答他,又接着问“你为什么要买两张票?”

黄少天眼珠子转了转:“我就觉得……觉得一个空位子陪着我也总比我一个人强。”

“所以你直到现在也没有想过和我一起走?”喻文州望着他,眼里写满了委屈和控诉。

黄少天一倾身把自己摔在对方怀里,“当然是骗你的”,他特别小声地说:“我超想和你一起。”

喻文州伸出手再一次抱紧他,黄少天扯了扯他的衣角问他:“你是去哪的?”

“就你以前和我说过的,那个海港城市……”

黄少天没忍住在他怀里嗤嗤笑出来。

 

想到这黄少天发现自己坐在这傻子一样发着呆傻笑了很久。后来他肉疼了很久那机票钱,而这个下午对他而言也变成半个黑历史一直在他记忆里珍藏。

现在在这里,雨也停了有一会儿了。阴沉沉的云也散开了,太阳柔和的光落下来,不远处还能隐约看见藏在还未来得及散尽的雾气中的虹圈。黄少天拿起落在椅子上的金黄色银杏叶,单手抹了抹上面的水,深吸一口雨后清凉又新鲜的空气,从椅子上站起身。

 

 

喻文州反应过来时,周边的空气冷下了许多。一阵冷风卷着细雪在他脚边,打了一个和他的围巾一样的旋儿。

他看见地上自己的影子,被嵌入一片橘黄色的暖光中,暖光随距离变远而逐渐变得微弱,最终在人行道的白砖与马路沥青的交汇处与黑暗融为一体。

雪藏多年的记忆在褪去老朽的躯体后逐渐苏醒,轻而易举地回归他的脑海。他记起此刻他所站之地地面上的石砖纹路,和每一次转身后视线的交汇。他在寒冬中呼出一口白气,缓缓转身,气流撞到他面前的玻璃上,在上面结成一片白雾,又一点点消失。

尽管他早就料到那灯光温暖的室内空无一人,还是不免有些失望。他在心底无声地叹息一声,脚步与目光却没有移动半分。

距他上一次站在这里,也过了很久了。那时候他就用一样的姿势站在同样的地方,静静地去看这间面包坊里忙碌着的人。

有时候他会站上很久,直到里面的人偶然一个眼神投过来发现一声不响地站在这里的自己,然后红着耳朵跑过来打开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叮叮当当,再把自己扯进那充满香甜面包气息的地方。

他会说你到了怎么不进来,在外面傻站着当冰棍啊。

然后他加速收拾完,最后从烤箱里拿一个还热乎的烘烤面包放进纸袋里塞到自己手里,说好了我们回家吧。喻文州就感觉心跟着手一块儿温热起来。

如果是夏天,烤面包就会变成食材里少不了吉利丁的其他东西,其中他又最爱做慕斯。本来常做柠檬味的,后来得知自己爱吃抹茶后就买了一大堆抹茶粉变着花样做着吃,他开的那家面包坊也整天都是抹茶主题的产品。

有那么一段时间,喻文州很爱闻面包坊甜品店里头那股甜丝丝的香气,奇怪的是那个人身上带的味儿属最好闻,他店里的只能屈居第二。

想来那个人一生都在做这些,也在不间断地尝试新想法,好些还都成功了,这也是他事业一直比较顺利的原因之一。他总对自己说“今天给你做了点不一样的”,把成品端上来后极自信地说一句吃吧,那之后紧紧盯着自己的脸看,嘴巴紧紧地抿在一起。

真是可爱坏了。

他当时还说过,“就是想给你弄些不一样的吃,目标是让你特别爱吃,最好爱的情难自拔,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哪天你被隔壁家新出的什么玩意儿给勾走了”,这段话承包了喻文州好一段时间的好心情,当时自己回答他“怕是成了爱你爱得情难自拔”,又叫年轻脸皮薄的他红了耳朵,嘴上还逞强说“你天哥的魅力无人能比”,小得意的样子真是太叫人喜欢。

现在喻文州满脑子都是那个人可爱的样子,那些记忆如永不停息的波浪一股股涌上来,浸没他的脚背他的腰腹他的胸脯他的鼻喉,就要将他淹没,就要令他窒息。

几十年的陪伴成习惯成自然,他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分开过了。

为什么两个人是同时离开的,来到这里是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呢?现在他那边又怎么样了呢?喻文州担忧而有些焦虑地想到。

你也同我思念你一样……开始思念我了吗?

“向前走吧。”

一个陌生的声音冷不丁冒出来。喻文州警惕地看向身边几步远处凭空出现的、戴着巨大的荷叶帽、在寒冬还穿着纱裙的姑娘。

“停留在一个地方太久容易迷失”,她说,声音平静,语调不急不缓,“他也在找你,你们应该马上就能遇到了。”

喻文州听到她提起他时眨了眨眼,尔后点点头,问:“请问,您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之类的吗?”

她按了按被寒风刮起一角的帽子,摇摇头:“不是的。你才是。”

喻文州想了想,明白过来,“谢谢你”,他笑起来,“我想我知道他会在哪里了。”

他向着最终的归属之地走去。

 

3.

夕阳与细雨与金黄银杏叶的盛宴,月光与细雪与暖光散发的香甜,最终都一点点模糊在时光的长河里,一点一点像流沙像星光,汇聚在这一间小房子里。

熹微的晨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小心翼翼地在木质的地板上洒下光芒。

门口放着两双拖鞋,黄少天动作熟稔地换上那双暖黄色的,走到电视机旁边。

电视机旁放着几个毛茸茸的玩偶,玩偶们簇拥着一对儿可以拼成完整一个的杯子,仔细看杯型并不是很正,有些歪歪扭扭,上面各画着一半红红的小爱心,杯子底部还有用正楷写的“喻”“黄”两个字,边缘的釉层因为使用时间太长而有一点点的小磨损。他拿起两个杯子,去饮水机那里接了两杯不算太烫的热水。期间他边走边喊了一句“你在吗”,没有人回应他,他也没什么反应,走到茶几后面坐下,把其中一个啪嗒放在桌子上,拿着另一个喝了两口。

在这个地方还是能喝东西的。他心下断定。

他捧着杯子,看着杯子上的小爱心,想起来他们刚刚搬到这里的时候,东西还很少,除了大摆件,没什么其他的,一切就显得有那么一点空荡荡的。

那些玩偶是他们搬过来不久后去这边的电玩城玩抓娃娃机得到的,喻文州不擅长玩这些,所以负责往里投币,他负责操作,他年轻手不抖时可是这方面高手,向来都是两个两个往外抓,那次可能因为喻文州像个锦鲤似的站在他身边,第二回一口气抓了三个,于是就用俩硬币得了五个娃娃,那天两个大男人就这么满手玩偶的回了家。

想到这他下意识地用手摩挲着杯子上的一小块儿鼓起来的地方,过了一会儿又摸了摸,想起这一对儿杯子的来由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是搬来这里后他第一个生日得到的生日礼物,出自谁手也不用说。后来他上网查了查,像这样拼接式的制作其实还蛮复杂的,也不知道喻文州哪来那么多时间往那隔着几个街区的陶艺馆跑。黄少天特别喜欢这个礼物,这个杯子就在家里一直一直用了下去。厨房顶柜里自然是放了许多同样型号的玻璃杯用来待客,保温杯自然也有好几个,但是一直呆在黄少天手里的还是这个杯子,刚开始喻文州看着那出自自己之手的歪歪的杯子还会有点不好意思,黄少天则是一边毫不留情地指出残缺一边爱不释手,一天的喝水量也随着翻了倍。

落入窗间的光变得亮了一些,角度也发生了变化,从地板转移到玻璃的茶几上,反射出的光又落在电视墙上。黄少天看了眼窗外,站起身走向楼上的卧室。

他用手拨了拨挂在门上的捕梦网的羽毛,一转手把咔哒打开了门。

一股浓郁的中药的香气扑面而来,床头上放着的那一小碗黑乎乎的液体还在腾腾冒着热气,往上冒的水雾消散在清冷的晨曦间。

黄少天走到床边,面向窗外坐下。东方即将破晓。

 

喻文州走进房间里时,正赶上日出。

恍惚间好像这一切都是幻觉,他们仍旧在本来的世界,两只苍老的手掌紧紧握在一起,在日出之时与世界告别。少天要比他稍微早一些,他没来得及喝完最后一碗药。自己在亲吻过他布满沟壑的额头之后,步上跟随的脚步。

他看到他坐在床边的身影,长出了一口气,急匆匆的脚步也慢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他旁边坐下,一伸手抱住他的腰,趴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找你好久”。

 

黄少天转过头来吧唧在人嘴上香了一口,“我也是,最后想想还是在这等你过来”,又没忍住摸了摸人头发。黄少天想了想,问他:“哎,你见过那姑娘了没?”

喻文州没来得及回答他,一个大荷叶帽从窗户里冒出来。

“你们说我?”

“……”

两个人看着她轻盈地飘进来,似乎都有些习惯了她这种冷不丁冒出来的出场方式。

黄少天默默地把喻文州的手掰开,喻文州问了句“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孟,生前的名字是早就忘记了,你们可以叫我……”

“孟婆???”黄少天猝然开口。

“……也可以。”她其实本来想说“孟姑娘”。

她把手里端着的两碗不知道什么东西递过去,说:“既然你们已经找到对方了,那就上路吧。”

黄少天看了眼手里的那碗像绿豆汤一样的东西:“这就是孟婆汤吗?喝了之后就会什么都不记得?”

孟姑娘点点头。

“我们不可以留在这里吗?”喻文州问她。

“当然可以,”孟姑娘说:“这里是能量场的灰色地带,能量以折叠的状态存在,你们呆在这里的时间越长能量的轮廓会更明晰,意识也就越清醒。你们完全可以像我一样留在这里。”还能帮个忙帮她减轻工作量什么的。

“那你为什么留在这里?这里就你一个人吗?”黄少天好奇道。

“你们过来之前刚刚把一个留在这里等人的送走,”她说,“所以现在留在这里的就我一个。”

“不过你们是不会留在这里的。”她轻轻地说。

两个人眨眨眼,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她笑起来,想起前几次见到这两个人的时候:“因为你们尘缘未了。”

她把碗再往两人怀里推了推:“快去吧。”

她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对视一眼,笑了笑,然后一点也没有犹豫地捧起手里的碗。她想起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也是在这里,见到他们的时候,不禁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自打她来到这里,选择留下,见过无数个生命送走无数个生命,轮回了好几轮,见证千万种人生,阅过千万种灵魂,善德也罢罪恶也好,另外一边的那个世界再怎么变化,有些本质是从未改变的。她不再为丑恶而愤慨作呕,却仍会因为美好的灵魂露出微笑。

祂在这里呆了很久很久了,意识便在这个世界里格外清晰。祂眼中看不见容貌也不在乎名字,生命在祂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能量体。祂认出他们也不用凭借音容,就好像他们认出彼此也不需要这些一样。

无数载轮回过去,他们依旧和祂第一次看到他们一样,一同来到这里,找到彼此,然后一同离开。

 

黄少天感觉自己在飘,意识就好像被吸走,正在慢慢地从这个世界剥离……

他下意识去摸索另一个人的手,却先被他握住。

喻文州的手掌比黄少天的大一圈,他像平常那样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他的。他再亲吻了一下他手上的戒指。

他们听见来自这片生死域的祝福。

祂说“再见”。

 

4.

啪嗒啪嗒啪嗒。每天这时候敲击键盘的声音就会震天响。

黄少天手头上的练习做完,悄悄看着在角落里的那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

他前两天刚刚被老鬼接到这里,蓝雨。

那个小孩叫喻文州,黄少天一来这里第一个注意到的就是他。他有着乌黑的头发乌黑的眼睛,整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在他刚到这里所有人都围到他身边的时候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他,远远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其实那天没有理他的人也不少,不过他就是注意到了这一个。其他人说这个喻文州性格比较安静,待人也很和善,只不过……

嗯,是个吊车尾。

黄少天不太喜欢他这种性格的人,总给人一种拽拽的感觉,叫人看了膈应。他一口一个“吊车尾”地叫着他,但其实内心深处在某些方面,他还是蛮佩服这个人的。

角落里的喻文州键盘上的手停下来,拿过手边的笔记本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感到有些惋惜。可能喻文州真的不是天生打游戏的料,不过他很相信这个人如果干些别的,一定是很优秀的那个。

 

喻文州关掉练习界面。拿起笔在手边的笔记本上写下几个数据。

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在手速这方面是真的没什么天赋。不过这也没什么影响,既然这方面的不足无法弥补,那也许可以从别的角度入手考虑……

他从刚刚开始就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他想了想那个方向是谁,手里的笔画顿了顿,硬生生忍住了看回去的冲动。

黄少天……

喻文州假装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但是压抑不住胸口越来越猛烈的跳动,他暗暗深呼吸一下。也不知道自己脸红了没有。

喻文州想起他平时兴致来了唧唧哇哇说个不停的时候,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的小虎牙,还有和魏前辈顶嘴的时候无意中鼓起来的脸……

 

黄少天看见喻文州停下了写字的笔,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头一偏……

 

似阳光似锋芒一般的目光,撞入一片深邃的海洋。

 

他们的目光毫无预兆地碰在了一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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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很久开的脑洞现在才写完hhhhh

写这种题材超没有手感啊otz

那时候刚刚看完《孤独深处》,除了最出名的《北京折叠》和我最喜欢的那篇《最后一个勇敢的人》,就对《生死域》印象比较深,其实感觉原作写得不是非常好……感觉它还能展开很多很多。

然后就开始想如果真是如此,我cp也如芸芸众生一样在无尽的轮回里穿梭,又会是怎样……

当然是我cp天下最甜啊!!!(hhhhh

谢谢大家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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